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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地,风高放火天”,美而不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
语·颜渊》),正而不美。宗教家与道家以为,吾人之感情如盗贼,如
蛇虫;古圣先贤都不如此想,不过以为感情如野马,必须加以羁勒,
不必排斥感情也能助人为善。先哲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礼记·礼运》)情与欲固有关,人所不
能否认。
以上所述是广义的诗。
今所讲“诗三百篇”向称为“经”,五四以后人多不然。“经”
者,常也,不变也,近于“真理”之意,不为时间和空间所限。老杜
写“天宝之乱”称“诗史”,但读其诗吾人生乱世固感动,而若生太
平之世所感则不亲切。俄国文豪高尔基(Gorky)写饥饿写得最好,
盖彼在流浪生活中,确有饥饿之经验也。常人写饿不过到饥肠雷鸣而
已,高尔基说饿得猫爪把抓肠内,此乃真实、亲切的感觉,非境外人
可办,更是占空间、占时间的,故与后来人相隔膜。这就是变,就不
能永久。“三百篇”则不然,“经”之一字,固亦不必反对。
今所言《诗》三百篇不过道其总数,此乃最合宜之名词。子曰:
诗三百, 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论语·为政》)
此最扼要之言。此所谓“无邪”与宋代理学家所说之“无
邪”“正”不同。
宋儒所言是出乎人情的,干巴巴的。古言:“人情所不能止者,圣
人弗禁。”(杨恽《报孙会宗书》)“不能止”就是正吗?未必是,也未
必不是。道学家自命传圣贤之道,其实完全不了解圣贤之道,完全是
干巴巴、死板板地谈“性”、谈“天”。所以说“无邪”是“正”,不
如说是“直”,未有直而不诚者,直也就是诚。(直、真、诚,双声。)
《易传》云:
修辞立其诚。(《文言》)
6 文学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