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05 - 西南联大诗词通识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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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道。屈原、阮籍、李白诸人都本有济世忱民的大抱负。阮籍号称

               猖狂,而在《咏怀诗》中仍有“生命几何时,慷慨各努力”的劝告。
               李白在《古风》里言志,也说“我志在删述,垂辉暎千春”。

                   他们本来都有淑世的志愿,看到世事的艰难和人寿的短促,于是
               逃到老庄的虚无清静主义,学道家作高举遗世的企图。他们所想望的

               仙境又渺不可追,“虽欲腾丹谿,云螭非我驾”,仍不免“抚心茫茫泪
               如珠”,于是又回到人境,尽量求一时的欢乐而寄情于醇酒妇人。“欲

               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在屈原为愤慨之谈,在阮籍和李
               白便成了涉世的策略。

                   这一派诗人都有日暮途穷无可奈何的痛苦。从淑世到厌世,因
               厌世而求超世,超世不可能,于是又落到玩世,而玩世亦终不能无忧

               苦。他们一生都在这种矛盾和冲突中徘徊。
                   真正大诗人必从这种矛盾和冲突中徘徊过来,但是也必能战胜

               这种矛盾和冲突而得到安顿。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都未尝没有徘徊
               过,他们所以超过阮籍、李白一派诗人者就在他们得到最后的安顿,

               而阮李诸人则终止于徘徊。
                   中国游仙派诗人何以止于徘徊呢?这要归咎于我们在上文所说过

               的哲学思想的平易和宗教情操的淡薄。
                   哲学思想平易,所以无法在冲突中寻出调和,不能造成一个可以

               寄托心灵的理想世界。宗教情操淡薄,所以缺乏“坚持的努力”,苟
               安于现世而无心在理想世界求寄托,求安慰。

                   屈原、阮籍、李白诸人在中国诗人中是比较能抬头向高远处张
               望的,他们都曾经向中国诗人所不常去的境界去探险,但是民族性的



                                                            中国诗学七讲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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