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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 ,
奶奶怀里。只见她把手缩进非常宽大的袖筒里,不知从什么地
方拿出半个或一整个白面馒头,递给我。当时吃白面馒头叫作
吃 “白的”,全村能每天吃 “白的” 的人,屈指可数,大奶奶是
其中一个,在季家全家是唯一的一个。对我这个连 “黄的”(指
小米面和玉米面)都吃不到,只能凑合着吃 “红的”(红高粱
面)的小孩子,“白的” 简直就像是龙肝凤髓,是我一天中望眼
欲穿地最希望享受到的。
按年龄推算起来,从能跑路到离开家,大约是从三岁到六
岁,是我每天必见大奶奶的时期,也是我一生最难忘怀的一段
生活。我的记忆中往往闪出一株大柳树的影子。大奶奶弥勒佛
似的端坐在一把奇大的椅子上。她身躯胖大,据说食量很大。
有一次,家人给她炖了一锅肉。她问家里的人:“肉炖好了没
有?给我盛一碗拿两个馒头来,我尝尝!” 食量可见一斑。可
惜我现在怎么样也挖不出吃肉的回忆,我不会没吃过的。大概
我的最高愿望也不过是吃点 “白的”,超过这个标准,对我就如
云天渺茫,连回忆都没有了。
可是我终于离开了大奶奶,以古稀或耄耋的高龄,失掉我
这块心头肉,大奶奶内心的悲伤,完全可以想象。“遥怜小儿
女,未解忆长安。” 我只有六岁,稍有点不安,转眼就忘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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