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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赶我走我也不走,有时候竟睡着了。母亲说我乖,也说我孤
            僻。如今想想,一个人能有多少时间可以偎在母亲身旁?

                在我的儿时记忆中,我母亲好像是没有时候睡觉的。天亮

            就要起来,给我们梳小辫是一桩大事,一根一根地梳个没完。
            她自己要梳头,我记得她用一把抿子蘸着刨花水,把头发弄

            得锃光大亮。然后她要一听上房有动静便急忙前去当差。盖碗

            茶、燕窝、莲子、点心,都有人预备好了,但是需要她去双手

            捧着送到祖父母跟前,否则要儿媳妇做什么?在公婆面前,儿

            媳妇永远是站着,没有座位的。足足地站几个钟头下来,不是
            缠足的女人怕也受不了!最苦的是,公婆年纪大,不过午夜不

            安歇,儿媳妇要跟着熬夜在一旁侍候。她困极了,有时候回到

            房里来不及脱衣服倒下便睡着了。虽然如此,母亲从来没有发
            过一句怨言。到了民元前几年,祖父母相继去世,我母亲才稍

            得清闲,然而主持家政教养儿女也够她劳苦的了。她抽暇隔几

            年返回杭州老家去度夏,有好几次都是由我随侍。

                母亲爱她的家乡,在北京住了几十年,乡音不能完全改

            掉。我们常取笑她,例如北京的“京”,她说成“金”,她有时
            也跟我们学,总是学不好,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我有时学着说

            杭州话,她说难听死了,像是门口儿卖笋尖的小贩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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