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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的秋天,天看不透,墙头,院庭,瓦槽,鸡棚的木梁

上,金铜一样生绿,我趴在窗台上,读鲁迅的书:

“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盼望着“文革”快些结束,盼望当教师的父亲从单位回

来,哪一日再能有个读书的学校,我一定会在考场上取得全优的

成绩。一出考场使所有的孩子和等在考场外的孩子的父母对我

有一个小小的妒忌。然而,我的母亲这年病犯了,她患得肋子缝

疼,疼起来头顶在炕上像犁地一样。一种不祥的阴影时时压在我

的心上,我们弟妹泪流满面地去请医生,在铁勺里烧焦蓖麻油辣

子水给母亲喝。当母亲身子已经虚弱得风能吹倒之时,我和弟弟

到水田去捞水蜗牛,捞出半笼,在热水中煮了,用锥子剜出那豆

大一粒白肉。我们在一个夜里关了院门,围捕一只跑到院里的别

人家的猫,打死了,吊在门闩上剥皮。那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剥

出的猫红赤赤的十分可怕,我不忍心再去动手。当弟弟将猫肉在

锅里炖好了端来吃,我竟闻也不敢闻了。到了秋天,更不幸的事

情发生了,父亲,忠厚而严厉过分的教师,竟被诬陷定为历史反

革命分子而开除公职遣回家来劳动改造了。这一打击,使我们家

从此在政治上、经济上没于黑暗的深渊,我几乎要流浪天涯去讨

饭!父亲遣回的那天,我正在山上锄草,看见山下的路上有两个

背枪的人带着一个人到公社大院去,那人我立即认出是父亲。锄

草的妇女把我抱住,紧张地说:

“是你老子,你快回去看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