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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戏笔题款,没想竟做了一件大事,完成了而立之年间第

一次为自己作传。今读此传,甚觉完整,其年龄、籍贯、相貌、

脾性,以及现在人极关心的作家的恋爱、家庭、处世态度无不各

方披露。故《新苑》杂志要求自传,以此应付,偏说太单,迟迟

一年有余不肯再写,惹得杂志社几乎变脸,生怕招来名不大气不

小之嫌,勉强再作一次,发誓以后再不作这般文字,即就老死做

神做鬼。这一篇也权当是自作的墓志铭了。

这是一个极丑的人。

好多人初见,顿生怀疑,以为是冒名顶替的骗子,想唾想骂

想扭了胳膊交送到公安机关去。当经介绍,当然他是尴尬,我更

拘束,扯谈起来,仍然是因我面红耳赤,口舌木讷,他又将对我

的敬意收回去了。

我原本是不应该到这个世界上做人的。

娘生我的时候,上边是有一个哥哥,但出生不久就死了。阴

阳先生说,我家那面土炕是不宜孩子成活的,生十个八个也会要

死的,娘便怀了我在第十月的日子,借居到很远的一个地方的人

家生的。于是我生下来,就“男占女位”,穿花衣服,留黄辫撮,

如一根三月的蒜苗。家乡的风俗,孩子难保,要认一个干爹,第

二天一早,家人抱着出门,遇张三便张三,遇李四就李四,遇鸡

遇狗鸡狗也便算作干亲。没想我的干爸竟是一位旧时的私塾先

生,家里有一本《康熙字典》;知道之乎者也,能写铭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