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生命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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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些很文的字眼:

“喊”不说“喊”,要说“呐喊”;香菜,叫芫

荽;

“骗人”也不说“骗人”,叫作“玄谎”……连最没文化的老婆

儿也会用“酝酿”这词儿。开社员会时,黑压压坐了一窑人,小油

灯冒着黑烟,四下里闪着烟袋锅的红光。支书念完了文件,喊一声:

“不敢睡!大家讨论个一下!”人群中于是息了鼾声,不紧不慢地应

着:

“酝酿酝酿了再……”这“酝酿”二字使人想到那儿确是革命圣

地,老乡们还记得当年的好作风。可在我们插队的那些年里,“酝

酿”不过是一种习惯了的口头语罢了。乡亲们说“酝酿”的时候,

心里也明白:球事不顶!可支书让发言,大伙总得有个说的;支书

也是难,其实那些政策条文早已经定了。最后,支书再喊一声:

“同

意啊不?”大伙回答:

“同意—”然后回窑睡觉。

那天,队长把一碗“子推”放在炕沿上,让我吃。他也坐

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烟。“子推”浮头用的是头两茬面,

很白;里头都是黑面,麸子全磨了进去。队长看着我吃,不言

语。临走时,他吹吹烟锅儿,说:

“唉!‘心儿’家不容易,离家

远。”“心儿”就是孩子的意思。

队里再开会时,队长提议让我喂牛。社员们都赞成。“年轻

后生家,不敢让腰腿坐下病,好好价把咱的牛喂上!”老老小小

见了我都这么说。在那个地方,担粪、砍柴、挑水、清明磨豆

腐、端午做凉粉、出麻油、打窑洞……全靠自己动手。腰腿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