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生命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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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又住进神内病房。尤其是二十九岁那次,高烧不退,整天昏

睡、呕吐,差不多三个月不敢闻饭味,光用血管去喝葡萄糖。血压

也不安定,先是低压升到一百二,接着高压又降到六十,大夫们一

度担心我活不过那年冬天了—肾,好像是接近完蛋的模样,治疗

手段又像是接近于无了。我的同学找柏大夫商量,他们又一起去找

唐大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父亲?他们决定:不。告诉他,他还

不是白着急?然后他们分了工:死的事由我那同学和柏大夫管,等

我死了由他们去向我父亲解释;活着的我由唐大夫多多关照。唐大

夫说:

“好,我以教学的理由留他在这儿,他活一天就还要想一天办

法。”真是人不当死鬼神奈何其不得,冬天一过我又活了,看样子极

可能活到下一个世纪去。唐大夫就是当年把我接进十号的那个女大

夫,就是那个步履轻盈温文尔雅的女大夫,但八年过去她已是两鬓

如霜了。又过了九年,我第三次住院时唐大夫已经不在了。听说我

又来了,科里的老大夫、老护士们都来看我,问候我,夸我的小说

写得还不错,跟我叙叙家常,唯唐大夫不能来了。我知道她不能

来了,她不在了。我曾摇着轮椅去给她送过一个小花圈,大家都

说:她是累死的,她肯定是累死的!我永远记得她把我迎进病房

的那个中午,她贴近我的耳边轻轻柔柔地问:

“午饭吃了没?”倏

忽之间,怎么,她已经不在了?她不过才五十岁出头。这事真让

人哑口无言,总觉得不大说得通,肯定是谁把逻辑摆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