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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太平阁”吃晚餐,那是俯瞰香港最好的地势。我们坐

着,眼看夕阳落进海的一方,并且看灯火在大楼的窗口一个个点燃,

才一转眼,香港已经成为灯火辉煌的世界。我觉得,香港的白日是

喧哗得让人烦厌的,可是香港的夜景却是美得如同神话里的宫殿,

尤其是隔着一脉山、一汪水,它显得那般安静,好像只是点了明亮

的灯火,而人都安歇了。

我说我喜欢香港的夜景。

朋友说:

“因为你隔得远,有距离的美,你想想看,如果你是那

一点点光亮的窗子里的人,就不美了。”他想了一下说:

“你安静地

注视那些灯,有的亮,有的暗,有的亮过又暗了,有的暗了又亮起

来,真是有点像人生的际遇呢!”

我们便坐在维多利亚山上看香港九龙的两岸灯火。那样看,人

被关在小小的灯窗里,真是十分渺小的,可是人多少年来的努力竟

是把自己从山野田园的广阔天地上关进一个狭小的窗子里——这样

想时,我对现代文明的功能不免生出一种疑惑的感觉。

朋友还告诉我,香港人的墓地不是永久的,人死后八年便必须

挖起来另葬他人,因为香港的人口实在太多了,多到必须和古人争

寸土之地——这种人给人的挤迫感,只要走在香港街头看汹涌的人

潮就体会深刻了。

我们就那样坐在山上看灯看到夜深,看到很多地区的灯灭去,

但是另一地区的灯再亮起来——香港是一个不夜的城市——我们坐

最后一班缆车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