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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他有点儿害怕,就趁着刚喝了点儿酒的劲儿,大声唱戏。结果一路走
回家,什么事也没有。老四说,鬼也有戏迷,听见《西皮流水》过瘾还不
够,哪里舍得出来吃人?这也是道理,立秋想。于是,他摆了摆小小的身
子,大声地念白道:
“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
天知道……”一边儿念着,唱着,他觉得自己的肚子也没有那么饿了,而
且好像离家越来越近了。
他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几个小时里家里已经乱了套。不仅自己的父
亲已经把周遭的亲戚邻居家都问了一个遍,就是他妈和他姐也已经问遍了
他平时要好的同学。在他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妈正坐在床上呜呜地哭,
他姐姐也依偎着妈妈哭。还有他那刚三周岁的弟弟,一边儿找奶吃一边儿
哭。他爹受不了那娘三个此起彼伏的哭声,一个人站在街道上抽烟愣神儿。
他爹这个公子哥儿出落出来的新时代的工人此时方觉得自己除了没用还是
没用。他能接受阶级改造带来的物质和身份的变化,但是他接受不了自己
的大儿子——他老葛家的长孙自此就没了踪影。他越想越害怕,听着屋里
隐约传出的那些哭声,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立秋爹顺着大街的方向走来走去。他总似乎听见街道的另一头,小立
秋用甜甜的声音叫他:
“爸,我考试考好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园子听戏
啊?”“爸,你快看老四耍把式哪。”“爸,你看我像不像孙悟空?”其实,
很久了,小立秋都没有再这样地欢快过了。自从他的大家族四分五裂,他
们搬出了那个大宅院之后,他就没听过那孩子撒了欢儿似的欢笑了。
作为一家之主的立秋爹开始深深地内疚和悲伤。他不知道怎么就会变
成了这个样子。为了两毛钱的戏票,为了半瓶子酱油,自己媳妇就把儿子
给打跑了?他也舍不得怪自己的媳妇,这个带着皇家血脉的落魄格格,多
么温良。以前从来没有大声儿地说过话,也从来不和别人拌嘴。就算曾经
在大宅院里和公公婆婆大伯子小叔子以及妯娌们都住一个院的时候,也从
来没见她和谁红过脸儿。就算别人招惹到她的头上,她也没说过一句过分
的话。而今为了两毛钱把自己的儿子打得离家出走了,她又何尝不心疼?
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立秋爹想到这儿无力地蹲在了墙根儿下。这条街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