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岁的孩子,陪着那些被族人用私刑冤毙的游魂。一盏彻夜不灭的

油灯,成了并非英雄的母亲的虎胆,夜复一夜地盼到天亮,将害怕潜伏

者抢劫的阴森祠堂,苏醒成为翻身农民供应生活物资的供销社。

其次是父亲。父亲的故事,父亲本人只说过一次。后来就不再说了。

他的那个

1948年在汉口街上贴一张革命传单,要躲好几条街的故事,更

是从

1967年的大字报上读到的。那一年,第一次跟在父亲身后,走在

幻梦中出现过的小路上,听那些过分陌生的人冲着父亲表达过分的热情,

这才相信那个早已成了历史的故事。相信父亲为躲避“文革”斗争,只

身逃回故乡,那些追逐而来的狂热青年,如何被父亲童年时的伙伴,一

声大吼,喝退几百里。

还有一个故事,她是属于我的。那一年,父亲在芭茅草丛生的田野

上,找到一处荒芜土丘,惊天动地地跪下去,冲着深深的土地大声呼唤

自己的母亲。我晓得,这便是在我出生前很多年就已经离开我们的奶奶。

接下来,我的一跪,让内心有了重新诞生的感觉。所以,再往后,当父

亲和母亲,一回回地要求,替他们在故乡找块安度往生的地!我亦能够

伤情地理解,故乡是使有限人生重新诞生为永生的最可靠的地方。

成熟了,成年了,越喜欢故乡。

哪怕只在匆匆路过中,远远地看上一眼!

哪怕只是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地深呼吸一下!

这座从黄冈改名为团风的故乡,作为县域,她年轻得只有十五岁,

骨子里却改不了其沧桑。与一千五百年的黄冈县相比,这十五年的沧桑

成分之重,同样令人难以置信。最早站在开满荆棘之花的故乡面前,对

面的乡亲友好亲热,日常谈吐却显木讷。不待桑田变幻,才几年时间,

小路,才是用来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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