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边落草

017

遇到水势更猛的险滩,船老板就必定放空船下滩,请船客们上

岸步行一段,这样比较安全。顺着残堤一路走去,船客们可闻采石

建桥的叮当声,大概公路不久就要伸入这片群山了。船客们可闻伐

木扎排的笃笃声,山民们正准备将黄柏木和楠木一类解成木板放出

山去。有时,还可在沙哑的唢呐声中撞见一队少年,各捧一个木盘,

盘中有红纸,红纸上或是玉米,或是稻谷,或是一张张铺排齐整的

纸钞,却不知是什么意思,在进行何种仪式。

船进入碧透长潭,则水平似镜。前面的两岸青山缓缓拉开,撕

出一道越来越宽的天空。而后面的数座屏峰正交相穿插,悄悄把天

空剪合。这就叫山门吧。船至门开,船离门合。一座座不动声色的

山门,把人引向深深的远方,引向一片绿洲或一片石滩,似乎有一

个人曾经在那里久久等待的地方。

船家请船客们抽烟和喝茶。要是你愿意,还可爬进篷舱,钻

入船家黑油油的被子里睡上一觉。船家说起同行们捞沙的好收入,

说起自己少年时的种种奇遇,还指着右边山头,让我们看边墙。

他说他祖爹当年曾经被招募去修墙,当时筑墙一丈可得银一钱二

分哩。他说那时候营哨林立,兵丁不论晴雨日夜都要接替传签,

沿墙巡视。有一年又闹土匪,游兵每人揣一颗熏烤干制的人心,

用以壮胆。

船身摇晃,船客都争着探头去看小长城,欢呼看见了看见了。

但我颈脖扭得酸酸的,眼睛盯得干干的,却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