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边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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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匆忙告别的地方,看看记忆中一个亮着灯光的窗口,或是烈日下挑

担歇脚时一片树荫—是不是事情从那里开始错起?人生已经过了中场,

留下大堆无可删改的履历,但我是不是还异想天开地要操着橡皮擦子从

头再来?

一个葡萄园里的法国老太婆曾向我嘟哝:

“接近自然就是接近上帝。”

问题是:我相信上帝吗?相信那个从来只会转移苦难但从来不会消除苦

难的上帝吗?相信那个从来只会变换不公但从来不会取消不公的上帝

吗?相信那数十个世纪以来一直推动我们逃离但从不让我们知道理由所

在和方向所在的上帝吗?

我喜爱远方,喜欢天空和土地,只是一些个人的偏好。我讨厌太多

所谓上等人的没心没肺或多愁善感,受不了频繁交往中越来越常见的无

话可说,也只是一些个人的怪癖。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连自己有

时也不喜欢。我还知道,如果我斗胆说出心中的一切,我更会被你们讨

厌甚至仇视—我愿意心疼、尊敬以及热爱的你们。这样,我现在只能

闭嘴,只能去一个人们都已经走光了的地方,在一个演员已经散尽的空

空剧场,当一个布景和道具的守护人。

我愿意在那里行走如一个影子,把一个石块踢出空落落的声音。

这与上帝没有关系。

在葬别父母和带大孩子以后,也许是时候了。我与妻子带着一条狗,

走上了多年以前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