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中有无尽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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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自量力地迅速决议:谁进入哲学,谁进入史学,谁进入外语,谁

进入经济学……至于我,年龄最小,什么也不大懂,就拣了文学这个象

征性和简易性的差事,如同在总攻击开始时跟着扔扔石头。

三十年过去了,回想起当年那个浪漫的除夕,回想起当时大家很搞

笑地紧紧握手和暗语接头:

“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朋友

们早已从一部想象的激情政治电影中回到了平庸的现实生活。一语居然

成谶:那一次除夕的聚会者,其大多数后来果然成了教授、画家或者作

家,完成了地下团伙派定的任务。不过,时代已经大变,市场化潮流只

是把知识迅速转换成利益,转换成好收入、大房子、日本汽车、美国绿

卡,还有大家相忘于江湖后的日渐疏远,包括见面时的言不及义。

如果不是餐宴,有些人哈欠连连,甚至找不到见面的借口。“革命”

在哪里?“消灭法西斯”和“自由属于人民”是否从来只是一句戏言?

又有一名老知青去世了,是失业以后无钱治病而夭折的。加上以前

的两位,已有三名同伴离我而去。这是成功人士圈子以外的事情。更多

的工人在失业,更多的农民在失地,更多的垃圾村和卖血村在高楼的影

子里繁殖,这也是成功人士圈子以外的事情,而且从来不会中断圈子里

的戏谑,甚至不能在宴会上造成哪怕一秒钟的面色沉重。但沉重又怎么

样?脸色沉重以后就不再炒卖楼宅、不再收罗古玩、不再出国度假、不

再对利益关系网络中所有重要人物小心逢迎了吗?不,生活还是这样,

历史还是这样。及时的道德表情有利于心理护肤,但不会给世界增加或

减少一点什么。

我感到心跳急促,突然有一种再次逃离的冲动—虽然这一次不再

有人相约。我也许该走远一点,重新走到上一次逃离的起点,去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