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Chapter 

1

岁月在,我在

为有真正的针灸医生在身旁壮胆,并且亲自用铅字笔点上该扎的

位置,所以比较心安。

那一带的人几乎都有膝盖酸疼的毛病,原因大概可以想象,

由于种田,长年在水田里,又由于贫穷只能以人力代牛力,久而

久之,膝盖便受不住了,面对针灸救星,内外膝的两针大概是逃

不了的。

初次把针刺进这些人的皮肤,内心忽然生出亦悲亦喜的大震

动,竟是这样风打霜侵的粗糙皮肤啊!在台北,在我的朋友里,

从来不曾看过这种深褐色的,坚厚的,干皴的,下面几乎感觉不

到脂肪层的皮肤。要把针扎进这种皮肤而又不致把针弄弯,真需

要屏气凝神,劲力内敛。

那是怎样温柔的一种医学啊!当你把一根针那样具体地捅在

病者的眉间、耳垂或是胸、颈、腕、肘以及腿、踝或后脑上,你

轻轻地扎入,然后打着云南腔和他们话家常。

“大娘,你作田?作地?(田指山田,地指水稻)包麦(即玉

米)收得好不好?”

“灸”比“针”应该是尤其美丽的,针插进去以后,或以手

拧,或以电波相接,先让它振动一下,然后拿一小团艾绒,捏在

针头上,并且点起火来。暖暖的烟慢悠悠地腾起,一时之间,仿

佛楚辞里的香草世界都复活了,淡淡的芳香,微微的暖意,据说,

这时的热力会传入病人身体里去,望着那细小的火光终于成烬,

万般心事,只化作简单的一句问话。